1997年,那个夏秋交替的季节,我穿着在县城刚买的蹩脚的新衣,扛上一蛇皮袋子的行李,独自一人坐上了县城开往郑州的卧铺长途汽车,包里除了被褥和行李,还有我的录取通知书、农转非的户籍资料,经过14个小时的长途颠簸,终于在凌晨4点到达郑州长途汽车站。黎明前的的天如同此刻懵懵懂懂的心情,混沌忐忑又找不到方向。
天亮的时候,我踏上了除了我们县城以外的第二个城市。长途汽车站对面就是郑州火车站。两个车站之间的广场上人声鼎沸,汽笛声、叫卖声刺激着我的耳膜,我揉了揉还未适应强光的眼睛,在一堆新生报到条幅中寻找“河南农业大学”,然后掏出通知书上车等候。大概10点钟抵达农大校园。此刻高考失利的阴影还未散去,但我怎么都难以把10号楼略显破旧的宿舍和传说中的象牙塔划上等号,那时的心情应该是灰色的。就这样,我进入了我的大学生活,进入了这段一生性格的定型期,人生中最难忘的五彩缤纷的季节。
年轻的人是最容易适应环境的,年轻的心也是最容易碰撞在一起的。很快,我们这几个操着河南四面八方口音的初来乍到者按照江湖规矩排好了座次,我坐第四把交椅。老大来自豫北的安阳,黑瘦精悍,说话像只大白鹅,鹅鹅的叫。他也是我们当中为数不多的高中时代有女朋友的人,他的女朋友我们一直称呼为“秀梅姐姐”,虽然现在成为大嫂。我一直认为老大是我们当中最正直的人,是非观非常清晰,我们一起反对寝室抽烟、反对半夜卧谈、反对彻夜灯火、反对不卫生行为,他瘦小精悍,特别喜欢跑步、溜冰。世事往往是无常的,“禁烟”的他最后竟然进了北京烟草公司工作。2012年学校110年校庆,他和他们处长回母校参加典礼,在郑的几个同学为他接风,我去的时候,大家都落座了,推开门一个黑胖子一个劲儿冲我咧嘴笑,我以为是谁带的朋友,我扫了一眼,问:老大还没来?大家哄堂大笑,那个瘦猴竟然变成一个五短三粗的胖子,原先巴掌大的刀削脸已然膨胀了一倍,当面都认不出。老二是一个热心过度的奇葩,驻马店西平乡下的太阳把他晒得比老大还要黑,他在学生会里负责检查卫生,自己的床铺邋遢的像个猪窝,他会用一张皱巴的卫生纸写上“天道酬勤”四个大字竖挂在床头,那时候我感觉他特别像路遥《平凡的世界》里的一个人物,经常在半夜偷偷抽着劣质香烟,把我们呛个半死。他是我们斗争的对象,但非常热心,对我们寝室所有人都格外关照。上次聚会我忽然发现我们这帮同学就他白白胖胖,皮肤像漂白了一样。老三从大城市许昌过来,他那飘逸的长发,揣在牛仔裤里的爱华单放机和挂在脖子上的耳机都昭示着不是我们这样的土鳖,他的女朋友叫小珂,高中就有的,经常从升达大学往我们这边跑,他们在我们寝室同吃一碗面,还互相让来让去,我们当时都有些看不惯又有些酸葡萄的心理,二十年后出现一个网络名词叫“撒狗粮”准确生动地概括了这种现象。老五是我的下铺,满嘴林州话像日语,特立独行,是我们班文采最好的,刚开始满脸的青春痘,后来变得玉树临风,我们俩惺惺相惜,把农大图书馆翻个底朝天,很多多年没人进的屋子我们一呆就是一下午。他无休止的折腾与我有得一拼,课外卖完保险卖药,后来相当一段时间在报社当记者,现在被老婆“拐骗”到海外。据他讲,天天在法国里兹的海边上晒太阳。老六的一句话:来自南阳卧龙岗。娃儿(南阳人对男孩子的称呼)普通话永远是那么差劲,他最兴奋的事情是收到北师大的来信,那是来自他的女神的问候,他从首都探望女神回来,声调几天都没变过来,学北京人说话,还是一股南阳味儿,让我们捧腹许久。老七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恰巧又是一米八几的大个,他成长在一个无忧无虑的公务员家庭,非常的单纯,属于上课都喜欢掰指头自娱自乐的那种,因为个高被安排为体育委员,除了爱看足球和武侠小说,好像从来没有喜欢过什么体育运动,大一寒假归来,老三跟老七说:你有三门不及格,我看见老七倚着双层床的栏杆直挺挺的瘫软,最终他也没逆转成学霸,倒是早早地读了研究生,现在在一个地级市的市委工作,一度进步很快,不知那份单纯是否还在?我们都喜欢老八,他是逢周末就回去,父母还经常来探望,他每次回来或被探望都是我们改善生活的日子,他的烧鸡、牛肉、猪头肉、猪尾巴等一带就是一大盆,而且源源不断。老八喜欢梳着大背头,天中人那种油然而生的自信总是让他侃侃而谈,毕业后考过了让人眼热的注册会计师,但从此也杳无音信。
农大良好的学风感染着我们这群两年制的大专班学生,他们只争朝夕的如饥似渴。大学毕竟是大学,基本可以自由的支配自己的时间和行为方式,突然的释放和青春的躁动造就了叛逆和特立独行,学校的各种社团和活动也让人耳目一新,我们以读英文报纸为时尚,肆无忌惮的嘶吼着摇滚歌曲,在寒冷的冬天冲着凉水澡,时不时的在校报上发表个豆腐块,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就在那年秋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我在班级集体组织的溜冰活动上频频扶起一个经常摔倒的女孩,我感觉那个冬天很暖,我们开始单独牵着手溜冰,我们骑着单车去黄河,我们在教学楼前的花园踏雪寻梅,我们在熄灯封寝后躲进家属院的楼道,抵挡不住凌冽的寒风而走进通宵夜市专场,每每涌出为她写诗的冲动,常常混迹于7号女生楼下翘首以盼守候大军......
98年的暑假很特别,这也是我的大学里的唯一的一个暑假,我留在学校打工,在发传单、推销洗发水、做练歌房服务员后,还参与了农大体育馆建设,期间,我和一发小与几位炊事员师傅发生了纠纷,他们试图拿撬棍铁锹过来围攻我们,我大声对着他们说:“你们敢动一下,我们保卫处会把你们抓起来”,说完拉起发小的手,昂首挺胸往教学楼方向走去,我知道此时如果回头或者撒腿跑必然会被一堆人围殴,这真是一次在母校找到家的“窘迫”归属感,很多年来都很感慨。后来我从事农业项目,所到之处都是一帮学兄学姐对接业务,一句我是农大的,马上就亲近起来,我们共同回忆露天电影,北食堂南侧小平房的刀削面、农业路上的小酒馆,同食一锅之煮,同门授道解惑,真是春天般的温暖涌遍全身。
1999年的夏天,这城市我已不再陌生,怯怯的脚步开始变得坚定而自信,我从容的从文化路95号象牙白的大门进进出出,我爱上这苏式的红楼,四季都生机勃勃的花园,朝夕相处的同窗,但我的大学生活也接近了尾声,我似乎从来都没有像离别前那么珍视她,那么热爱她,我也从一个山沟的懵懂学子锻造成一位有方向的即将走向社会的青年,我的生命印记里也盖上河南农业大学的印戳,从此为自己是个农大人而自豪。多少次,从农业路高架上驶过,经过她的身旁都不由自主的行礼注目,这里,是我人生最关键的驿站和心灵家园,有青春无羁的欢歌笑语,有踌躇满志意气风发,这里,是我人生的起航处。
浮云一别后,流水廿三载,母校已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母校迎来了她的120华诞,作为莘莘学子一员,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我的农大,我永远的家园!
作者简介:刘云溪,男,1978年生,河南商城人,我院97级企管(会电方向)专业校友,现就职于郑州云茂实业有限公司。